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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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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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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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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这是谁呀?敢不是要去找苟家人搅架?”正说着,欧阳东大伯那杀猪样的嚎叫已经在小小的山村上空回荡:“翠儿,翠儿,快去喊你三叔家那几个哥哥,你大哥要和苟家人打架哩!”

    正在和兄弟一块儿喝酒的苟清德也听见了这一嗓子,还没醒过神来,一个人已经从半人高的院墙外跳进来。“唔汪”,苟清德养的那只看家狗扑棱就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叫出第二声,就被欧阳东一脚踹到堂屋门边再也爬不起来,他抢前两步一手就掀了桌子,兵兵蓬蓬的杯碗酒瓶碎裂声中,就揪住了苟清德的衣领,胳膊轮圆就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拍在苟清德脸上。

    耳鸣眼花中苟清德竭力挣扎着,这是个精壮的农家汉子,他从来不记得眼前这个脸色血一般红的小伙和自己几时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怨,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打,捂着滚烫的半边脸直着脖子嚷叫:“你是谁?……要干什么?”他的兄弟就扑上来要分开两人。

    他们哪里分得开。眼看着苟清德被噼里啪啦的十几记耳光拳头打得口鼻出血,苟家老三就抄起了一根烂朽朽的板凳,照着欧阳东脊梁砸去,他可不敢砸欧阳东的头,苟家兄弟再浑,也不敢闹出人命。木凳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欧阳东也松开被这一阵暴打头晕目眩的苟清德,他摇摇头醒醒神,转身看着苟老三,那样子就象只饿急了的狼。

    院场外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看热闹,谁都意想不到在这一片十里八村都有名气的苟家三兄弟居然拾掇不下一个精精瘦瘦的小伙子,这会子苟老三已经被打倒在院角猪拱食的那块稀泥塘里哼唧着,黄泥猪粪鸡毛鸭屎糊了一身一脸,最壮实的苟清德被那伙子按在地上擂鼓似的臭揍,唔唔哇哇地嚎叫着,护着自己的脸拼命地躲闪那重重的拳头。苟老大脑筋最是灵光,被夯了几拳头后飞也似地扒院墙寻人去了。看见一个年轻小伙把三条精壮汉子打得满地找牙满脸开花,围观的男人们不能不叹服,女人孩子们只是看个希奇。大山里艰苦的自然条件铸造了淳朴骠悍的民风,一年到头打架和看人打架就是他们难得的娱乐活动。这场架估计能让他们聊上好几个月,甚至几年后也会被人提起。

    十几个后生吵吵嚷嚷着从两蓬竹林间扑过来,领头的就是那个被打得翻墙逃走的苟家老大,他手里抄着一支胳膊粗细的夯木棍,脸色铁青,从来只有苟家人出去打人家,还没人敢找上门来打人的。另一群人急匆匆地从村中的大路上赶来,象苟家那些本家子弟一样,手里也提着各色家伙事,欧阳东三叔家两个小子走在当头――刚才大伯家小女儿小翠一溜烟跑来告诉他们,二伯家的东子哥回来了,这会子要去找苟家老二干架,正蹲在院坝地里刨老玉米饭的他们一听,赶紧扔了碗就去喊本家兄弟。苟家三兄弟凶悍,东子哥怕是要吃亏。

    听说是欧阳东,几个不知事理蹦跳着还要搅架的半大小子马上就被他们的兄长喝止住,欧阳东父母坟茔被苟清德刨了的事他们都知道,这事放哪里说都是苟清德不对,这顿打他也是该遭,就连苟家老大苟清泽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当初这事他也劝过老二,可他就是不听,现在这事弄得……

    看在一个弟弟被打得满地乱爬乱滚,另一个弟弟躺在稀泥汤里哼哼唧唧叫唤个不停,二弟媳妇抱着两个鼻涕眼泪迷糊一脸的娃儿缩在堂屋一角哆嗦,苟清泽实在没办法,只好去央求拎着鼓鼓囊囊大口袋飞奔赶来的欧阳东大伯,“大伯,您看,你是不是去劝东子兄弟,再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的。”他低头弯腰下声气说道

    欧阳东大伯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因为前后两个老婆都没能给他生一个儿子,自来就是被村里人欺负的对象,村里人即便是看在他三弟家那两小子打架不要命的份上不和他认真计较,他自己也知道别人就没把他真正当回事――谁叫他没个儿子。他可从来没被人象今天这样受人尊敬过,看见他来围观的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道,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敬畏,连一向眼睛鼻子脸都要仰到天上去的苟家老大和他说话都是这样低声下气。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坦解气。

    看他只是木着脸不说话,苟清泽又更加小心地说道:“大伯,你就去劝劝吧,您家秀秀可是我家老三的媳妇啊。这事您要不出面说说,秀秀以后在老三家也不好过啊。”这话说的在理,欧阳东大伯已经瞧见自己的二女儿就躲在人群背后,想去看看自己那倒霉的丈夫,可是又不敢去,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一胸膛的怨气都撒在自己身上啊。

    “东子,算啦,别打他了,”大伯走上去,弯腰在在欧阳东肩头上轻轻地拍了几下,“事情都过去几年了……再打可要闹出人命了,”欧阳东早就想停手,他可是真没料到这坏事做到尽头的家伙这么不经打,早就象头死猪一样瘫软在地上直哼哼,即便大伯不来劝,他也想收手了。

    欧阳东大伯从来没这么风光过,他在他那不算宽敞的院坝里摆了六七张桌子招待本家兄弟和子侄后辈,还杀了两只猪放倒一头羊,自己的婆娘和弟媳妇,加上两个没出嫁的女儿在厨房里忙和着为男人们准备晚饭。欧阳东顺便抹了一把脸,就从编织袋里扯了十好几张百元大钞票递给两个弟弟,“去买好烟好酒回来,要有好吃的也买,钱不够就告我说。”两个家伙嗷嗷叫着喊上几个相熟的兄弟,兴高采烈地去置办东西。

    有了大把的票子,村子里小卖部的好烟酒被一扫而空,邻近的两个村子里很快也被扫荡了一遍,十几个棒小伙肩扛手提大箱小包,顺带着引回大伯那出嫁好几年的大女儿女婿和他们的两个娃子,满满腾腾地坐了一场院。

    这顿酒一直喝到深夜,个个吃得肚子滚圆,人人都心满意足。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现在堂屋里就只剩下大伯三叔两家人,欧阳东便从里屋拎出那个编织口袋,掏出里面杂七杂八的衣服糖果烟酒――这些本来就是昨天晚上买来准备送给他们的,从口袋最下面摸出一个报纸封好的包裹。这里面是四万块钱,一半是送大伯的,一半是送三叔的。

    那一夜欧阳东很晚才睡。天刚麻麻亮,他就被门外的哭声惊醒,苟清德兄弟两人的媳妇就在院坝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嚎,他把那两兄弟打得太狠,苟清德的肋骨都被锤断了两根,从房山镇上请到的跌打医生连出诊带药费要收一百三,这黑天白日头的,哪里去弄这么多钱?他们只能找这个让他们受罪的人,虽然这罪是他们自找的。

    看在大伯家二女儿秀秀姐的份上,欧阳东掏出身上最后的两百多元钱,虽然没人认为他该出这个钱。欧阳东连早饭都没吃,就离开了房山九大队三组――这个他曾经的家,他知道,这里他以后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绝对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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